G市,午夜十点,一家名为艾斯曼的高档宴会中心早已聚满了俊男靓女,这里正在举办由着名企业朴尔蒙葡萄酒业股份有限公司主办的年度酒会。富丽堂皇的水晶灯下是一座高达三米的香槟塔,与灯光交相辉映着。宾客们各个衣着手工缝制的高级西装礼服,不时举杯品酒、驻足交谈,谈吐优雅,气质非凡。然而主厅热闹高雅的氛围与后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繁忙到令工作人员完全没有心思去羡慕那些光鲜亮丽的宾客。此时的齐思远正在把装盘完成的各式点心转移到餐车上,准备一会儿推出去进行补餐。此番景象已经不是齐思远第一次见了,他自从到这里工作以来,几乎每晚都会举办不同规模的宴会,看着那些有钱人手里提着好几十万的包包就是他工资的几百倍,初来乍到的他可能会被这些景象所震撼到,仿佛接触到了自己平常无法达到的阶层,但时间一久他就已经司空见惯了,把他叫做服务员的这些人的地位是他一辈子也无法到达的高度,这是从出生就自带并无法改变的事实,渐渐地他便麻木了。“各位尊贵的来宾朋友,请允许我代表朴尔蒙对大家表示热烈的欢迎……”香槟塔前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在众人面前说着祝酒词,此人正是这家宴会中心的持有者,并且也是这次酒会的主办方负责人,朴尔蒙葡萄酒业股份有限公司的运营总监,大家都叫他杜总。齐思远在摆放点心的间隙悄悄瞥了一眼,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大家口中的杜总,确实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公司高层的位置。当然,身为董事长的儿子能走到现在的位置这也不足为奇,但能有如今的成就也少不了家族对他的培养还有自身的才华和胆识。原来有的人生在罗马,而有的人生来就是牛马。齐思远这样想着,嘴角不自觉上扬无奈地笑了笑,也就在此刻,他的眼睛不小心和对面的杜亨斌对视了一下,对方歪着头传递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齐思远立马移开视线,默默地推着餐车准备绕到香槟塔后面离开,当他走到香槟塔旁边时,发现一位估计是宾客带来的小孩正垫着脚准备去拿桌上的香槟酒杯,而他挑的那一杯正是香槟塔最底层的酒杯。“不好。”齐思远见状一把推开了小朋友,几乎是同时香槟塔上的酒杯开始“刷刷刷”地往下掉,酒水倾泻而下,浇了一身。好在客人们都比较爱惜羽毛,闪得比较快,在场的所有人除了齐思远被淋成了落汤鸡以外,全都没被酒杯砸到或是被大面积地淋湿。破碎的高脚杯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味道。“很抱歉各位,现场出了一点小状况,大家不用惊慌,烦请大家移步至二楼,那里为大家准备了备用的会场,除此以外,我们还将为大家准备了一些伴手礼表示歉意。”好在杜亨斌的反应比较快,很快把大家疏散去了二楼,那里本来是为宾客准备的休息室,至于伴手礼不过是以往以备不时之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这不会让我赔钱吧。”齐思远坐在地上拧着早已浸湿的衣角,这身制服看起来也不便宜,现在全身都被淋湿了,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洗了会不会变形都还是个未知数。“用这个擦擦吧。”杜亨斌从西服内的口袋里摸出一张手帕,看材质不像便宜货,他将手帕递到齐思远面前,示意他擦擦脸。“不用了。”齐思远两手随意地在脸上一抹,显得面前的杜亨斌有些尴尬,递着手帕的手在半空晃了两下又收了回来。“你没受伤吧,刚才多亏你了。”杜亨斌将手帕放回口袋,还是将齐思远从地上拉了起来,宽大的手掌捏在他的手臂上,有力又不失方寸。“我没事。杜总,您刚刚也看到了吧,香槟塔倒了不是我的问题,我不会因此而赔偿吧?”现在齐思远一心只关心自己会不会被扣钱,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和老板谈条件。“我明白,不是你的问题,只是一些杯子和酒水而已,值不了多少钱。”转眼间,杜亨斌已经安排人过来清扫了。“那就好。”齐思远松了一口气,能保住工资就行。“你是新来的?之前似乎没见过你。”杜亨斌将视线转移到齐思远的胸前,那里本该有定制的员工名牌,但是眼前这个人并没有佩戴。“是的,我叫齐思远,是来兼职的,才来一周。”这是齐思远好不容易找到的高薪兼职,因为宴会中心经常会有外国人光顾,因此会特意招牌会英语的员工。主要工作是接待客人,布置会场,帮后厨打杂等等,一晚上工作4个小时就可以拿到800块,而且还完美避开了他白天上课的时间段,对此,他已经很满足了,并且他也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而丢掉工作。“好的,这里没什么事了,把工作交给其他同事,你去更衣室重新换一身衣服吧。”杜亨斌见齐思远准备湿着身子帮忙清理地上的碎片,拦住了他。齐思远早就对杜亨斌有所耳闻,一起工作的同事们私底下都会谈论他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没有什么架子,他把每一个基层员工都当做是同事而非手下。这次接触他算是知道了,同事们说的话一点没错,这个杜总很受大家的欢迎,当然这也包括那些客人,他们对此次意外也并没有任何抱怨。“看来确实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呢。”齐思远感叹。好在这里有员工淋浴间,他脱下湿哒哒的制服,感觉身体都快被腌入味儿了,全身上下都是一股酸甜的酒味,他抬起手臂仔细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酒香。他长这么大都还没尝过香槟是什么味道,没想到这次直接用香槟洗了个澡,鬼使神差般地,他用舌头舔了舔手背上的酒滴,酒味清淡,甜而不腻,这就是业界内广受好评的朴尔蒙所酿造的葡萄酒吗?齐思远忍不住又舔了舔手指,要是能用高脚杯品尝一次就好了。由于这场杜亨斌口中的小意外,导致齐思远晚下班了半个小时,当他清理完厨余垃圾飞奔去公交站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末班车。正当他接受现实准备选择骑单车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站台面前,后座的车窗缓缓摇了下来,里面坐着人的正是杜亨斌,胸口的红色真丝领带在夜色中显得异常耀眼。“现在已经没有公车了吧,走吧,我送你一程。”杜亨斌缓缓开口道。“不用麻烦了,杜总,我家不远的。”齐思远急忙摆手,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气场很强,尽管他是以坐着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眼前。“上来吧。”杜亨斌说着扬了扬头,顺手打开了车门,并挪向了朝里的座位,完全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谢谢……杜总。”齐思远完全愣住,如果此刻他不上车就是不给杜亨斌面子,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坐上了车。“去哪儿。”杜亨斌拿着平板正看着一些报表,头也不抬地问他。“.…..市二医院。”刚说出口,前座的司机就脚踩油门朝目的地开去。“怎么了?刚刚是受伤了?”杜亨斌滑动报表的手指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他。“不,我去探望病人。”原来杜亨斌是在关心他有没有被意外现场的玻璃划伤。“家里人生病了?”随口问问的语气。“我妈妈。”既然问到了这里,齐思远也没必要可以隐瞒了。“你看起来还是学生吧。“杜亨斌见他背着双肩包,完全一副学生的模样。“嗯,在G大上学,目前读大一。”齐思远问一句答一句,俨然一副乖巧的学生样。”那你白天上课,晚上兼职是为了你妈妈的医药费吗?不会觉得累吗?”杜亨斌停下了手里的工作,齐思远竟在他眼里看到一丝刻意隐藏的关切。“还好啦,费用医保报销了一部分,自费的部分也不是特别紧急,再说我已经完全习惯啦。”齐思远打着哈哈,他最不愿意把自己柔弱的一面暴露给别人看,而且此人也许并不是真正地在对他表示关切,只是作为一个上层人士做给别人看而表现出的良好素养。“……”两人的对话就此打住,杜亨斌并没有接话,他能感知到对方的拘谨和防备,他说得再多也只会令对方觉得虚假。15分钟的路程对齐思远来说特别煎熬,他正襟危坐在杜亨斌的豪车内,车座的皮革被保养得锃光瓦亮,仿佛都能照映出自己尴尬的面庞,车里完全没有任何异味,就连转动方向盘的司机的双手也带着白色手套,说不定这辆车的价格完全够他支付好几次手术费了,自己也完全可以不用早出晚归,并切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齐思远看向车窗外,路灯随着车速闪烁着,将近凌晨一点的天空泛着灰白,路上偶尔能看到骑着电动车的人,原来在这样一个夜晚还有人和他一样都忙碌到现在还没休息。这当然也包括杜亨斌,这么晚了都还在处理工作,原来有钱人也并不是那么好当的。车窗上也照射着旁边杜亨斌望向窗外的侧脸,嘴唇紧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路上鸦雀无声,只有汽车行驶在路面上发出的声音,车内连音乐也不放,难道大老板都这么死气沉沉的吗?此时的齐思远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呼吸声太大扰了这份宁静。被冻结的十来分钟,终于在车停下来的那一刻开始运转,汽车停在了市二医院的门口,齐思远只想快点逃离,还未等打开车门,杜亨斌就冷不丁递过来一张卡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杜亨斌递过来的是一张名片,制作高端且精美。“谢谢您,杜总,还有司机师傅,祝您今夜好眠。”齐思远愣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名片,不为别的,只为他从杜亨斌眼里看到的诚挚,那并不是怜悯。“你也是。”车门缓缓关上,不一会儿就驶出了齐思远的视野。按理说,医院超过晚上九点就会禁止家属前来探望,不过和齐思远母亲同病房的病友们和护士都知道他们家庭的特殊性,母亲只有他一个家人,齐思远在白天有课,晚上兼职的情况下,只能半夜的时候过来看上两眼,值班的护士对此也都是默许的。病房里的大家都早已睡下了,齐思远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用手捂着光,避免光线四散开来,他借着余光摸索到妈妈的病床旁,消瘦的母亲躺在病床上,脸上几乎没什么血色。“你来啦,思远。”妈妈小声用气息说着,生怕吵到同病房的其他人,她知道儿子会来,因此并没有入睡。“妈,你感觉怎么样?”齐思远凑过来,查看着妈妈的状态。“我挺好的,倒是你,都瘦了,晚上又去打工了?”妈妈此时才手术不久,正在康复期,她用瘦小的手掌抚摸着儿子的脸庞。“我没事啦,工作都挺轻松的。”齐思远尽力表现得不让母亲担心。“都怪我没本事,害得儿子吃苦。”说着说着,妈妈眼角又多了几滴泪。“妈,你又开始了。”齐思远小声嘟囔着。“还在上学的年纪,还要帮家里还债,妈妈对不起你。”情绪略微激动了起来。“妈,要不把房子卖了吧,后面化疗也需要用到钱,等病好了,我们以后再慢慢还。”兜兜转转齐思远又提及了这个话题。“不行!绝对不能卖。要是哪天我走了,你连个家都没了。”这次依旧被拒绝。齐思远心里明白,妈妈之所以强烈反对,是因为她处于一种放弃治疗的心态,前期治疗已经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没想到病情一再恶化,这次的手术也是拖了好久才做的,手术费也是到处凑来的,光凭他兼职赚来的钱完全不够还债,他无数次和母亲提及卖房的事情,都会被拒绝,贫穷二字,把这个两口之家压得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