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贝尔少尉说这些话时,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麦克尼尔的脸色。如果麦克尼尔勃然大怒或露出更加阴森恐怖的表情,他就得及时斟酌自己的用词或是想方设法把原本属于自己的责任推给其他人,只要【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向麦克尼尔等人自首就好。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麦克尼尔听了方才的那些话后并没有发火,甚至表情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是这么回事……是这么回事!”麦克尼尔用笔在桌子上一敲,弹起来的笔跳到了罗根手中,“袭击我们的MS部队,也是你的人派遣的,是吧?”
“什么MS部队?”胡贝尔少尉愣住了,他当然知道麦克尼尔和马尔科姆·格兰杰在检查的路上被MS部队袭击过,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此事会和自己产生联系,“我不清楚……我是总务局的,动用MS部队并不在我的权限范围内啊。”
“记上,抗拒审讯。”麦克尼尔伸出左手对着记录员指指点点,并在胡贝尔少尉试图反驳之前马上转移了话题,“阿布罗警队和我们的人配合追查了引爆埃德蒙顿市内大桥的炸药来源,追踪结果表明它们归属于你在1月采购的物资。是什么人指使你炸毁大桥的?”
、“我……我不清楚,我真的不清楚!”胡贝尔少尉急了,他看得出来麦克尼尔试图把一堆和他完全没关系的罪名扣在他的头上,“韦伯少校确实指使我泄露和你们有关的消息,但炸毁大桥的事和我无关,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行动啊!”
“暗杀巴度温特务少校的行动中,还有哪些人是你的同谋?”
“这我更不可能——”
“看来你的记忆没有完全恢复,胡贝尔少尉。”麦克尼尔合上了记录册,转身拿上挂在椅子后方的军大衣,把装着烤肉的铁盘交给了审讯室里的同伴们,转身和罗根一起离开,“你还有5个小时的时间反思你的所作所为,不然我保证总务局会在72小时到期后从这里领走一具尸体,死因是顽固不化、畏罪自杀。继续大刑伺候。”
走出审讯室的麦克尼尔呼吸了一口走廊上的新鲜空气——和审讯室里相比也没什么好转。他和罗根迈着缓慢的脚步返回走廊尽头,打算去地上一层休息一段时间。在加拉尔霍恩即将出现权力格局洗牌时,仍然属于小人物的他们不该轻易地介入其中。专注于识别加拉尔霍恩内部所谓的【叛徒】,或许是个逃过风暴的好办法。
距离发生在埃德蒙顿的激烈战斗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舆论对于加拉尔霍恩的强烈质疑仍未平息。在那场战斗中,有3架来路不明的黑色涂装格雷兹型MS和更多造型奇特的多足武装机器人攻击了埃德蒙顿市区,造成数百名平民死亡、数千人不同程度受伤和流离失所。加拉尔霍恩在战斗平息后的第二天公布的官方声明中说,此次袭击是仇视地球圈公民的火星解放战线所为,那些MS和暂时被归类为MW的机动载具也是火星解放战线开发出专门用于猎杀更多地球人平民的无人战争机器。
这是加拉尔霍恩挽回自身形象的好机会。支持加拉尔霍恩的媒体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一拥而上,把加拉尔霍恩近期未能成功拦截铁华团、解放战线游击队从殖民卫星登陆地球以及未能阻止MS入侵埃德蒙顿全部归咎于试图削减加拉尔霍恩经费的四大经济圈加拉尔霍恩怀疑派政客,指责这些人降低了加拉尔霍恩保护地球圈公民的能力,并一致声讨其中名声最响亮的莳苗东护之介、要他马上退出对ARPCSU领袖的角逐。另有数万名阿布罗公民在网上请愿称,倘若莳苗东护之介这家伙恬不知耻地当上了阿布罗总理,他们就一定会去刺杀这个间接危害全体地球人安全的叛徒。
但加拉尔霍恩在舆论战之中的优势却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星期。仅仅五天之后,就有新消息改写了公众对埃德蒙顿之战的认知。出现在那里并悍然向市民和阿布罗中央议会发起攻击的,不是火星解放战线的武装人员,准确地说【不只是】解放战线,而是某些勾结火星解放战线的加拉尔霍恩叛徒所为。和这消息一并传出的还有几十名记者和加拉尔霍恩军官在追查过程中神秘身亡的记录。
正当加拉尔霍恩内部还在商讨如何应对此次公关危机时,麦克基利斯·法里德的表态使得一切失去了回旋余地。在埃德蒙顿毫无预兆地召开新闻发布会的麦克基利斯痛心疾首地说,虽然他也不想相信世上有这样荒谬的事情,但他和加里奥在调查过程中发现加拉尔霍恩内部存在一伙秘密支持解放战线以进行违禁研究的不法之徒却是不争的事实,且加里奥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代价。痛失爱子的监察局现任局长、巴度温家族族长加鲁斯·巴度温(GallusBauduin)则在次日强忍悲痛召开了新的新闻发布会,向公众出示了麦克基利斯等人调查所得的证据。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些勾结火星解放战线的加拉尔霍恩叛徒能够如此嚣张,和曾在加鲁斯就任之前担任监察局长的现任地球总部司令官的伊兹纳里欧·法里德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血腥镇压火星叛乱、公然命令正规军杀死当时并无任何罪名在身的库荻莉亚、使用阴谋手段妄图将地球圈殖民卫星群打成一片废墟、明里暗里命令地球舰队追杀同样已经并无任何罪名在身的阿布罗前总理莳苗东护之介……这便是伊兹纳里欧·法里德为了维持加拉尔霍恩的支配地位不惜一切代价地疯狂违规行事之狼狈举动,而勾结火星解放战线的叛徒们正是凭借着他的种种非法行动掩护才得以长期从事阴谋活动。
这些重磅消息公布后,加拉尔霍恩陷入了P.D.四世纪开始以来的最大危机之中。愤怒的加鲁斯发誓要把一切害死加里奥的叛徒赶尽杀绝,并让监察局全力以赴地调查勾结火星解放战线的叛徒,一时间加拉尔霍恩地球总部人人自危,每天都有军官因涉嫌勾结解放战线而神秘消失,就连监察局内部也不例外,因为谁也说不清监察局里有多少在伊兹纳里欧担任局长期间暗中为非作歹的家伙。虽然伊兹纳里欧本人暂时没有被扣上勾结解放战线的罪名,他插手阿布罗内政甚至命令正规军暗杀(考虑到地球舰队明目张胆地行动的性质,这甚至称不上暗杀)莳苗东护之介的行为却已经违反了加拉尔霍恩在《梵格尔夫宪章》中列出的种种准则。因此,不等加鲁斯把矛头对准自己,伊兹纳里欧很快于2月底宣布因【健康因素】辞去加拉尔霍恩地球总部司令官职务,并前往莱斯塔尔处【休养】。这样的结果对于已经和伊兹纳里欧作对了数年的莱斯塔尔来说,恐怕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伊兹纳里欧一走,加拉尔霍恩地球总部司令的位置就空了出来。现身居要职的七星家族成员中,地位最接近也最适合临时担任此职的无疑是在P.D.324年1月底和2月初的军事行动中表现得十分糟糕的卡尔塔·伊修:她的任何一次拦截行动几乎都未能取得什么效果,拦截出现在SAU的火星解放战线游击队的最终后果是漏网之鱼攻击了埃德蒙顿,而护送莳苗东护之介和库荻莉亚的铁华团则干脆明目张胆地从加罗林岛一路闯到了埃德蒙顿。经过其他七星家族成员的劝说,似乎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缺乏军事才能的卡尔塔勉为其难地同意了转入管理工作的建议,地球舰队的指挥权则被临时移交给参谋长奥基纳·乌洛卡上校。
舆论的剧烈转向使得许多媒体从业人士无所适从,他们担心自己无法追上热点,又更加担心自己贸然下注的后果是被胜利者清算。于是,一个绝对稳妥而且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很安全的热点出现在了众人眼中,那就是埃德蒙顿之战中保护市民安全的战士们。
“我有点同情阿布罗警队了,他们才是牺牲最大的那一方。”看完了最近的新闻报道后,麦克尼尔有些怅然若失地说,这样的结果对于在埃德蒙顿之战中牺牲了许多人的阿布罗警队并不公平。以往人们总是愿意从牺牲者数量角度来定义乱局之中的功臣,而这次似乎例外了。“但是……大家都看到了为了求生而必须拼命战斗的少年雇佣兵还有绝卖人的英勇,看到了他们的决心和毅力。最重要的是,看到了他们所行使的暴力有利于自己的一面。”
“实际上,公众对铁华团这样的民间雇佣兵组织仍然保持着高度警惕。”和麦克尼尔坐到同一张沙发上的罗根摸出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展示出了自己根据当前的主流媒体报道下的调查和评论统计出的结果。“铁华团确实在那场战斗中凶狠又快速地击败了敌人,不过他们也没怎么考虑市民的安危。在这项投票中,直到现在都有大约30%的人表示,应该让铁华团赔偿在埃德蒙顿造成的损失。”
“这就是我让巴特巴亚尔他们记得在埃德蒙顿演一场好戏的理由了。”麦克尼尔以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说,他也不想让那些绝卖人冒着更大程度的生命危险,好在有着高度觉悟的绝卖人士兵们愿意配合他的想法,“你也看到了,他们奋不顾身地保护被压在废墟下的市民、用MW给吓得跌倒在地的孩子挡子弹之类的事迹最近正在被四大经济圈的主要媒体当成正面宣传案例反复报道。我承认这听上去非常恶俗,而且很容易被地球圈的公民当成是理所应当的事、绝卖人生来就必须做的事。好在终于有一些人在连续几个月的坏消息轰炸之后产生了基本的自我思考能力。”
“自我思考能力?”罗根皱起了眉头,让他疑惑的并非是麦克尼尔那过于宽泛的定义。无论麦克尼尔做出什么选择,他都会坚定地站在麦克尼尔身后支持对方。“你的意思是说几百亿地球人都是些瞎子、聋子和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