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方才她那一番胡言乱言太过真切,此刻耳中听她说着“小道”,又端了一副清贵高冷的姿态,怕当真以为她是位得道仙人了。

    她抬脚欲溜,身后低沉嗓音却问起,“自称小道,师承何人?道号为何?”

    企图混过去的念头一纵而过,星落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颔首道,“小道拜于老君山金阙宫北辰星君座下,因星君在外游历,一向由合贞女冠传道授业。”

    皇帝再度沉默了。

    他少年时曾在老君山金阙宫修道数日,并未曾听说过北辰星君的名号,合贞女冠倒是听说过,听闻她心存悲悯,常常救济度厄于世人,倒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坤道。

    厌恶她,却牵扯颇深。皇帝以手轻叩座旁案几,香兽的轻烟挨过来,绕在他青白修长的手指上,有种澹宁从容的况味。

    “道号?”

    乍然提起那个令她无颜的道号,星落觉得难以启齿,怎么对付过去呢?

    眼前这位皇帝陛下,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因爹爹常年随着陛下征战,打小她就觉得陛下同爹爹乃是同辈,今日初见,倒跌破她的相像——生的这般年轻英俊,同她挂在金阙宫墙上的师尊还有几分相像。

    长的好归长的好,她黎星落又不是好色之人,眼珠子转了转,她存心恶心皇帝,胡乱编了一个道号,“道号‘勺把子’,是小道师尊所赐。”

    ……

    虽说道家抱朴含真、不拘小节,道人们道号某某子,也是十分的常见的,可拿“勺把子”当道号,也未免太过随意了。

    可见她那师尊也不是个什么正经人。

    昆明湖上在唱南戏,咿呀的尾音唱到天上,拐个弯儿才落地,却又不是很清晰,像隔着云端。皇帝忽然觉得有趣——眼前人何尝不是在演戏?

    出世的话说的漂亮,私底下却是恨嫁的小姑娘——更不提叫哥哥们打人的刁蛮行径了。

    “四年修道,可有进益?”袍角的一片湿提醒着他要结束对话了,皇帝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星落道是,深沉地捏了个玉清诀,矜持道:“回陛下,小道的心已然古井无波,没有那些世俗的想法了。”

    她刚说完这句话,心里就觉得完了——方才自己在窗户根下嘀咕的那些话,也不知有没有被陛下听到。

    果然,陛下睥睨一眼,那眼波里带着的蔑视,好像比先前更强烈了。

    “修道理应每日三省吾身,你既有此感悟,朕心甚慰。老君山一日不可无你这等大才,早些回去才是。”他凉着声,“司星台是最好的观星点,你既痴迷星相,去那里瞧上一夜方显赤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