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绿瞅见了，没吭声，就当做没瞧见似的。书萱摸了两块吃下肚，见小桃绿还在比对挑拣，好奇问道：“你挑料子做什么？”“这不是天热了么？我瞧咱们府里的大姑娘缺个称手的玲珑扇，用旁的缎面又不好，想着我这儿还存了一点，就拿来瞧瞧。”小桃绿笑呵呵，“我手艺比不得南歌姐姐，但做一份扇面还是成的，到时候绣上花鸟鱼虫，咱们大姑娘瞧着欢喜，扇风也轻快凉爽，岂不是便宜？”“难为你想着，我就没这样的脑瓜子了，外头的事情忙得人手脚不停，哎……这天也热得很。”书萱说着，用手扇了扇，凑到一边的大瓷缸跟前望了一眼，“冰块还没送来啊。”小桃绿抿嘴，有话在嗓子眼里绕了两圈，最后以一种委婉的方式说出口：“任谁家的冰块都是紧着主子用的，咱们这儿能用上已是夫人开恩，再说了……咱们几个年轻，用多了这些个过寒过凉的东西也不好。”说着，小桃绿叠好了料子，欢欢喜喜地出去了，也不在意桌子上只剩下一小半的紫苏蜜枣糕。书萱见状，索性一个人敞开肚皮，吃了个痛快。吃独食的下场便是书萱还未撑到晚间，肚子就不舒服起来。连晚上轮值都扛不住，忙不迭地让小桃绿替了自己，她匆匆往茅房跑，如此这般足足四五趟。南歌进来交钥匙，瞧见只有小桃绿一个，纳闷道：“书萱人呢？”小桃绿很无奈，一五一十说了。南歌嗤笑：“一定又是吃撑了，这才闹了肚子，这丫头打小就这样，再没有别的缘故了。”小桃绿这才想起了今日那一碟子紫苏蜜枣糕，不禁面上讪讪。南歌瞧了一眼茅房的方向，摇摇头叹了一声。这一夜消停刚稳当，第二日一早，尔雅端了浓浓的一碗姜汤来给书萱喝下，喝完后闹腾了一夜的肚子总算好了不少。丹娘还在燕堂料理庶务，奚嬷嬷过来了。丹娘还以为是老太太有什么事，忙就要起身。奚嬷嬷开口：“夫人别忙，我就是过来叫书萱的，老太太要见她。”丹娘不明所以，点点头，对书萱道：“快去吧，老太太找你呢。”书萱心头咯噔一下。对上奚嬷嬷那双苍老又深邃的眼睛，她越发胆战心惊。旁人不知晓，但书萱自己很清楚。她原就是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的，很明白老太太的规矩，更明白若无要紧事，也不会是奚嬷嬷过来传话，随便哪一个小丫头都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进了安福堂，见了老太太，书萱毕恭毕敬见礼请安。老太太的屋子里焚着檀香，这香气幽然淡雅，沁人心脾。榻上，老太太正看着一卷书，手持一串佛珠，一颗一颗地拨弄着。听到这话，她连头都没抬，淡淡道：“那边桌案上的东西都齐备了，你过去抄经吧。”书萱不明所以，却莫名松了口气，乖乖照做。只是抄经而已，没有打骂也没有罚钱，这便很好了。这一抄，就到了午间用饭时。丹娘过来陪着老太太一道吃饭。桌上了几样菜色，还有一碗炖得清甜爽口的野菜雪梨汤，这里头是搁了浓汤为底，又加了雪梨作辅料，滋味别具一格。老太太上回尝过，赞不绝口。冯妈妈便记下了，隔几日便给老太太上一碗。吃着新鲜得趣，肚肠也受用得紧。正吃得欢，忽然听到屏风后面传来啪嗒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坏了。丹娘好奇地看过去，只见屏风后头一道隐隐约约的影子，似乎是个人。再仔细听了听，丹娘心里有数了——这是书萱。好奇地看向老太太，她眨眨眼睛，很是不解。老太太横了她一眼：“赶紧吃饭，天气虽热了，可也不能贪凉，趁热吃了，等用了饭你再陪我诵经念佛。”“好呀。”丹娘再没有不从的。老太太既然不想说，自然有她的用意。用罢了饭，丹娘又跟着老太太去了后头的小佛堂。一会诵经焚香，一会跪拜祈福，她做得格外认真，看得老太太一阵好笑。又一番耗费，时光已经到了午后。书萱还在屏风后头，这会儿丹娘已经听出对方在哭。轻轻地抽泣声，若不是她五感过人，根本听不出来。但老太太还是一脸淡然，好像没这回事的样子，丹娘也只好按下不提。论正经的，老太太才是书萱的主子。老太太要罚书萱，她一个做孙女的能说什么……丹娘离了安福堂，接下来老太太要歇午觉了，她不便留下打扰。回到燕堂，将几个丫头都叫来询问，尔雅和新芽一脸茫然，齐刷刷地摇头表示不知情。尔雅还恍然大悟：“我说一早起来怎么就不见书萱呢，原来是被老太太叫走了。”“我倒是见到奚嬷嬷来叫她，还以为是老太太那头有事儿叫书萱过去忙活，也是啊，一早到现在，都好几个时辰了，怎还不回来呢？”新芽也回味过来。丹娘托着一杯茶盏，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呀，老太太到底比我有手段。”她明白了，书萱是去老太太处进修了。至于进修的什么内容，什么课程，她不知情。反正接下来这几天里，书萱一天都没能回燕堂。即便丹娘去老太太处陪伴着吃饭、说话，也不见书萱在旁伺候。她乖觉地什么也没问，老太太也落了个轻松自在，什么也不说。祖孙俩的默契在这件事上达到了顶峰。又是一日当晚，丹娘与沈寒天安置歇下。她忍不住与丈夫说起这件事：“你说……老太太是什么意思啊？”沈寒天一听就明白了：“老祖宗是嫌你束下无策，帮你善后呢。”“啊？”她惊了，“因为书萱？”“除了她还有谁？”沈寒天双眸微闭，轻笑出声，“我瞧你身边几个丫头或伶俐或勤快或稳重或周到，各有各的好，唯独这个书萱做啥啥不行，从前年幼还能约束一二，大约是这几年看你脾气好，又加上她是老太太屋里的人，她便偷懒起来。”“你还是该管一管的，不为别的，哪怕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也该约束。”沈寒天顿了顿，“她一人躲懒，丢的可是老太太的面子。”丹娘回味过来。书萱是老太太给的人。从前老太太看不到就算了，如今就在眼皮子底下，老太太那般严正规矩的人如何能忍？“那……现在该怎么办？”丹娘一阵后悔。“既然老太太接手了，你就等着那丫头回来吧，往后再看看她的表现，若还不成你再拿出手段来便是。”“老太太会不会觉得我没能力啊……”她忧心忡忡。男人忍俊不禁：“不会，我之前就跟老祖宗说了。”“你说什么了？”“说你又要料理府中庶务，又要管外头的进项，哪里有功夫忙到这些细枝末节。”